文/万方方

惨烈的气氛弥漫在于在线教育行业,身在其后的投资机构同样未能幸免。

据网经社“电数宝”显示,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融资总额超539.3亿元,同比增长267.37%。2020年在线教育融资总额超2016年至2019年融资总和。

其中,2020年,已经上市的好未来融资48亿美金,猿辅导融资32亿美金,作业帮融了23.5亿美金。曾经重金加注的投资机构,如今池鱼遭殃,难以回收投资。

这是烧钱模式的再一次破产——移动互联网的烧钱模式,始于百团厮杀,成于出行混战,衰于直播大战,毁于单车对垒,未必会终于在线教育,在可能的超额回报诱惑之下,没有资本能够保持冷静、收敛贪婪。

而这些通过烧钱一时冲上云霄、投资一停轰然倒塌、或者遭遇政策黑天鹅彻底停牌的案例,问题各异:有的几乎全行业覆灭,是因为赛道错了,比如直播答题,比如区块链发币;还有不少商业模式可行,但公司烧钱无度,远离了商业本质,比如共享单车,比如团购大战,比如共享充电宝;另外一些则遭遇政策黑天鹅,比如在线教育——资本的疯狂入场,扭曲了整个行业,遭遇政策管控,最终,一度膨胀的市场泡沫轰然破灭。

政策管控,行业停摆,风投扑街

在线教育,曾经是过去两三年,最为烧钱的赛道之一。

这一赛道开始变得“财大气粗”,始于2014年。

这一年,在线教育融资次数从2013年的72次迅速增加至了210次,同比增长达到了191.67%,随后,在2015、2016年,在线教育投融资次数节节攀升,2016年增加到了历史最高纪录298次。

“去年好未来融了48亿美金,猿辅导融了32亿美金,作业帮融了23.5亿,再算上VIPKID、高途等等,加起来超过了100亿美金了,这仅仅大班课这个赛道;在互联网里,有2-3家获得那么高的融资是比较正常的,但是这个赛道,五六家都获得了那么高的融资,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”,一位在线教育前副总告诉《财经故事荟》。

《财经故事荟》曾做过统计,2020年,仅8大在线教育企业累计融资额,就超过120亿美金之巨,而猿辅导和作业帮是其中的吸金之王。

2020年3月份,猿辅导宣布完成10亿美元融资,由高瓴领投,腾讯、博裕资本和IDG资本等跟投。

到了10月22日,猿辅导宣布,已经完成G1和G2轮共计22亿美元融资。其中,G1轮由腾讯公司领投,高瓴、博裕资本和IDG资本等跟投。G2轮由DSTGlobal领投,中信产业基金、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(GIC)、淡马锡、挚信资本、德弘资本(DCP)、OceanLink、景林投资、丹合资本等基金参与了本轮融资,彼时,猿辅导投后估值据称高达155亿美元。

除了猿辅导,“作业帮”也倍受投资机构青睐,2020年12月28日,作业帮宣布完成新一轮融资,金额超16亿美元。投资者包括阿里巴巴、老虎基金、红杉、软银、方源资本等新老股东。

此前的6月份,作业帮刚刚完成E轮7.5亿美元的融资,由方源资本和Tiger Global领投。自成立以来,作业帮总计通过八轮融资吸金35亿美元。

资本如此一掷千金,是期望在上市之后获得高额回报,但这种梦想在“双减”新政落地后彻底扑街。

新政明确规定,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许上市融资,严禁资本化运作;上市公司不得通过股票市场融资投资学科类校培机构等;外资不得通过兼并收购、受托经营、加盟连锁、利用VIE结构等方式控股、参股学科类校培机构;已违规的进行清理整治,等等。

这意味着在线教育投资机构的上市变现退出之路,彻底堵死。

少听故事,多看业务,烧钱的坚决不投

大肆烧钱却收获一地鸡毛的行业不止在线教育,更之前是共享单车。

“共享单车大战,是烧钱模式的彻底终结”。2019年初,一位阿里系内部人士曾如此总结。

虽然阿里系曾注资ofo,但大头以债务模式,抵押物就是ofo持有的千万辆共享单车,陆陆续续还上了一部分。

这种谨慎,与当年滴滴、快的、UBER 三国大战时,AT双寡的豪掷千金大相径庭。

鼎盛时候,某家共享出行企业,曾经一天烧了3000万美金,这种烧钱速度,让高盛出身,见惯了大钱的柳青都胆战心惊。

如此大额的烧钱规模,专业风投机构无力承担之重,主要是背后的AT推波助澜。

到了后期,连不差钱的AT也难以为继,合并成了终局。正是这种无奈的合并,让AT最终认识到,前期胶着状态下的烧钱比赛,只能保证不输,不能保证稳赢。

“而且,双方一合并,你会发现,合并后的公司,终会偏向一方,这种情况下,为什么还要大力烧钱”,一位投资人分析。

正是基于这种状况,在共享单车时代,AT的策略变了。

“投ofo,我们的目的是不出局,占个位置就行,所以我们不会无节制的烧钱投钱”。上述阿里系内部人士声称。

占位意味着,阿里系从来没把ofo定位到一线代理人的位置。占位还意味着,可以多处落子,比如在ofo、摩拜之后,阿里系还投资了哈罗单车——前期,在ofo和摩拜的烧钱大战期间,哈罗单车低调潜行,后期反而因为没有资金包袱下逆袭而上。

共享单车之后,投资一度疏远烧钱模式的公司。

一家重资产的停车场运营公司,频繁接到风投机构的面谈邀约。但在2017年之前,这家公司主动去找投资,愿意面谈的只有不知名的小风投机构。

“聊了一会就走,就觉得还挺看不上我们,觉得我们模式太重,跑得太慢”。上述公司COO告诉《财经故事荟》。

2019年之后找上门的多数都是大型知名风投机构。

“他们认为我们现金流好,盈利模式清晰,我们最近三年都盈利”,上述COO说。

连陆续投过滴滴、ofo的朱啸虎也改口了。他说,“真正好的商业模式不烧钱”——事实上,在ofo的投资人中,朱啸虎在行业崩盘之前,通过向阿里和滴滴出售股份,是罕见能够全身而退的幸运者。

风投机构对烧钱模式的远离,其实有内因和外因:

外因,愿意烧钱的金主没了,比如AT双寡——在出行大战中的烧钱,某种程度上属于不求财务回报的战略性投入。

但在共享单车深陷泥潭后,AT系的态度已然转变。

此外,腾讯在游戏业务受挫后,开始转型回报更慢的产业互联网,掏起钱来可能也越发谨慎了。

因此,缺乏了AT双寡的资金输血,不可能再出现类似滴滴快的那般的烧钱大战了。

而内因,则是因为风投机构的募资难度提升,钱袋子越来越紧了。

投中研究院统计显示,2018年上半年,风投基金募集规模同比下降74.59%;完成募集基金数量同比下降19.51%。Winter is coming!

上述投资人印证了统计数据的可靠性,“2018年有不少机构,压根没有完成既定的募资指标”。

据他观察,2013年前后那一波创立的新生风投机构,现在用的钱,不少都是2014年前后的募资,且以追求短期回报的人民币基金为主。

人民币基金一般比较着急变现,很多都是“3+2”的短周期,2014年、2015年的募资,基本上今明两年到期。他所在基金的其中一位LP,是某上市公司董事长,也特意提醒,“少听故事,多看业务,烧钱的坚决不投。”

赛道泡沫:此路不通,行业团灭

烧钱死案例中,还有一部分是几乎全行业覆灭,换句话说,他们所处的赛道就是伪赛道,商业模式压根走不通。

比如2018年几乎团灭的直播答题,比如以畸高高息吸引投资人的互联网理财平台(除了诈骗平台)。

2019年3月,一度估值50亿的熊猫直播黯然关门。被王思聪亲自邀请担任融资副总裁的庄明浩称,“尽完了人事,发现天命难违。”

其实在直播行业,比起熊猫之死,更有代表性的是直播答题的全线覆灭——直播答题是真正的伪赛道,曾靠“我撒币,我乐意”,一夜之间刷遍朋友圈,各大平台声称要投入总计40亿资金,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靠钱“烧出来”的互联网“风口”,

先是冲顶大会火了,紧接着,映客直播、花椒直播、KK直播、西瓜视频……各家直播平台和短视频平台,闻声而动,全数杀入,狂撒百万现金吸引用户。王思聪、张一鸣、周鸿祎、奉佑生,等创始人亲自出台,斗壕刷脸。

奉佑生自称撒币第一人,喊话要撒10个亿。周鸿祎不甘示弱,要“一起撒币到老,硬杠到底。”

疯狂洒下的真金白银,确实吸引了不少尝鲜用户和羊毛党。比如,西瓜视频《百万英雄》首个百万场,100万参与用户中仅23人通关,每人分得4万多元。

风行一时,集体团灭,到了春节之后,直播答题集体凉凉,没有一个留存下来。到底为什么?

第一,伪商业模式。

直播答题,模仿的其实是电视综艺节目,只是换了一个载体,比如《开心辞典》《一站到底》等等,其营收模式也是广告。

但为何说直播答题的商业模式行不通?

在《开心辞典》里,少数人参与游戏,带来广告价值的是电视前数千万的观众。两者分工清晰:参与者贡献内容,围观者贡献流量,而且,围观者除了精神层面的观看愉悦,并没有直接的金钱奖励,因此,这种节目筛选了真正对答题节目感兴趣的用户群体,他们是高粘性用户,具有长期商业价值。

而直播答题节目中,用户无门槛参与答题,蜂拥而至是基于奖金奖励,舍得花时间答题的都是屌丝用户,他们本身的广告价值颇为可疑。此外,参赛者全神贯注于紧张刺激的答题比赛环节,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什么冠名广告?因此,直播答题依赖的广告变现模式,压根跑不通。

其次,同质化竞争严重。

直播答题APP,玩法大同小异:平台设置奖金,然后由一个明星或名人担任主持人负责出题,一共十几道选择题,分享邀请码给好友可获得一次复活机会,答对全部题目的用户可以平分奖金。

同质化竞争之下,烧钱大战成了唯一可行的竞争路径。最后,由于基本的商业模式不成立,行业团灭,无一留存,烧钱越多,损失越大。

在不少创投烧钱史案例中,类似直播答题之类的伪赛道,不算罕见,而全行业团灭的结局,也足够惨重。

百里成一的创投行业,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冒险赌局,赌局之上,有人靠牌技取胜,有人以为筹码多了就能取胜。但如果牌技不行,筹码越多,亏损越大,即便两者兼具,他们也需要运气的加持,而最后坐庄的,必然是牌技筹码运气兼具的那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