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蚂蚁不能上市，谁会是最可怜的人？

是马云吗？人家可依旧是富豪榜前十的大佬，身家几千亿。

是那些投资者吗？他们不过是错失了一个相对出色的投资标的，市场上机会还有大把。

在我看来，最惨的莫过于蚂蚁的员工。

得知自家公司要上市，有的人在办公楼里欢呼，有的人付了千万豪宅的定金，有的人准备好了辞职报告，准备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

有人替他们算过，如果蚂蚁上市成功，16660人，平均每个人可以分到826万人民币。

什么是一夜暴富？这就是了。

但谁也没有想到，一夜之间，他们却从最幸福的人，变成了最可怜的人。

悬停

蚂蚁盛宴参与者的心，又一次被悬了起来。

5月25日，中国上海证券交易所债券项目信息平台显示，蚂蚁金服旗下公司2个资产支持证券（ABS）专项计划被终止，合计金额达到：

180亿元。

而这两笔债券的发债主体，分别是重庆市蚂蚁小微小额贷款有限公司、重庆市蚂蚁商诚小额贷款有限公司，也就是我们熟知的蚂蚁花呗和蚂蚁借呗。

什么是ABS？这是一个证券化的融资方式，它以项目资产的预期收益为保证，从而将项目资产证券化。

通俗点来说，就是拿未来的预期收入去市场上借钱。

这种ABS手段，正是蚂蚁金服极速狂飙的“法宝”。

早在2015年，蚂蚁集团就开始以花呗和借呗两家小贷公司作为放贷主体，通过发行ABS来进行融资。

根据媒体报道，在这之后的短短五年间，花呗和借呗就从28亿发展到上万亿规模。蚂蚁集团招股书上给出的数据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：

360亿的资本金，在ABS的作用下，仅2020年上半年的放贷总额便达2.15万亿，全年预计4万亿元。

360亿的资本金，放贷额竟然达到4万亿！这个杠杆率，已经超过了100倍。要知道，同一时期国内银行的表内杠杆率仅有：

13倍左右。

IPO被暂缓后，蚂蚁金服这种近乎“无限杠杆”的做法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质疑，甚至有人高喊：

“蚂蚁这种ABS将会造成中国的次贷危机”。

面对这种风险，金融监管不可能坐视不理，而这次对蚂蚁ABS的“断供”，不是开始，更不会是结束。

对蚂蚁金服来说，ABS的“断供”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。

此前，蚂蚁集团招股书显示，微贷科技平台占营业收入的比重从2017年的24.8%上涨到2020年上半年的39.4%，成为数字金融科技业务中重要的营收支柱。

也就是说，蚂蚁金服的收入里，有近四成是来自于放贷业务的。而蚂蚁的放贷业务赖以扩张的基础，正是ABS模式。

对一个放贷占据着重要营收比例的企业来说，放贷资金的变少意味着什么？答案已经不言而喻。

梦碎

2020年7月的一天，杭州一栋大楼里传来巨大的欢呼声。

这是蚂蚁集团的办公大楼，那一天，支付宝母公司蚂蚁集团官方宣布，计划在科创板和港交所寻求同步发行上市。

这时候的蚂蚁金服，估值已经来到了2000亿美元。一旦上市成功，将融资345亿美元，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IPO。

在此之前，世界上规模最大的IPO是石油大佬沙特阿美，在美国融资294亿美元，惊艳全球。

这还不是最绝的，根据后来蚂蚁的发行报告，上市发行价格定在68.80元/股。按这个价格算，蚂蚁上市发行总市值达到2.1万亿元，已经超越了贵州茅台。

听到这个消息后，最开心的一定有蚂蚁的员工。根据招股书，约65%的股份是授予员工及顾问。哪怕是以68.8元人民币的发行价计算，蚂蚁的员工及顾问也可获得约1376.9亿元人民币的回报。

那时候蚂蚁员工大概有16660人，平均一下，每个人可以分到：

826.47万元人民币。

50多位亿万富翁，无数的千万富翁，将在一夜之间诞生。

难怪有人感慨，那天蚂蚁大楼的欢呼是“财富自由的声音”。蚂蚁上市的消息一出，杭州的千万豪宅几天之内能涨数百万，传言许多蚂蚁员工已经交了定金。

除了蚂蚁的员工，为蚂蚁上市而暗自狂欢的，还有数量庞大的投资者们。

这些人，是蚂蚁这场资本大餐的赴宴者，财经自媒体“拆哪儿”曾对此做过详细的梳理。这张表上，呈现出来的复杂利益交缠，令人惊讶。

▲图源公众号“拆哪儿”

所有的赴宴者，都准备好了。他们围坐在巨大的餐桌上，手上已经举起了刀叉，只待一声钟响，他们便可快意分食。

如果，马云没有在外滩金融峰会上发表那番言论的话，这一切可能都是真的。

2020年10月24日，马云当着一众金融高层的面突然开炮，脚踩巴塞尔协议，斥责银行是当铺，痛陈中国金融没有系统。

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开。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，马云被四部委约谈，蚂蚁集团IPO被暂缓，阿里被反垄断调查罚款182亿元……

电商教父跌落神坛，赴宴者们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。

投资者们欲哭无泪，16660名蚂蚁员工从一夜暴富的梦中惊醒，他们手里的期权和股票，在迅速贬值。

近在眼前的“财富自由”，一夜之间成了虚妄。

杠杆

2014年10月，以支付宝为基础的蚂蚁金服成立了。

谁也没有料到，仅仅6年之后，小蚂蚁竟然长成了全球最大的独角兽。

尽管这只蚂蚁手握大量的金融牌照，但它却自称科技集团。眼尖的人在它的招股书里发现，它最大的营收来源是微贷科技平台，占比39.41%，利润贡献更是占到47.8%。

蚂蚁2.15万亿元的信贷大池子里，经营贷余额只有0.42万亿元，其余的1.73万亿元全是消费贷余额。

有人算过，这些消费贷平均年化利率达到15%，离最高法规定的红线（15.4%）仅有半步之遥。

放贷不是问题，问题是蚂蚁用ABS模式来放贷。

前重庆市长黄奇帆就曾“揭秘”过蚂蚁的扩张之路——

“先银行贷款，再发ABS，以项目所属的资产为支撑的证券化融资方式。花呗、借呗30多亿资本金搞到了3000多亿，放大了100倍。”

在2017年，借呗、花呗的经营主体公司，账上只有38亿元现金。但以这38亿元为抵押，蚂蚁却从银行贷出来76亿元，形成了114亿元的原始资金池。

那时候，由于证监会没有规定ABS贷款资产可以循环多少次，因此等同于无限循环。通过这种方式，循环40次之后，蚂蚁以30多亿元的资本金，发放了3000多亿元的网上小贷，由此形成了100多倍的高杠杆。

就这样，通过不到5%的自有资金，蚂蚁撬动了超过2.15万亿元的贷款，开始向穷人、年轻人和创业者放贷。

这不禁让人想起了2008年美国爆发的次贷危机。当年，美国的2家地产贷款公司，乘着房地产牛市的东风，以非常少的自有资金，加杠杆将从银行贷来的钱借给完全不具备购房能力的低收入群体。

更绝的是，他们将买房者的贷款债权，进行资产证券化，包装成理财产品后在金融市场上出售，不断循环。

泡沫破裂那一刻，崩盘的风险，最终要整个社会来承担。

金融高层不可能无动于衷。

蚂蚁被暂缓上市后，一系列的监管随之而来。根据表内贷款最多5倍杠杆的原则，蚂蚁小贷资本金需要扩充到1400亿元规模，而当前蚂蚁的资本金是350亿元左右。

蚂蚁躺着赚钱的时代，已经过去了。

尾声

几个月前，有人问，如果马云在外滩金融峰会上没有乱说话，蚂蚁金服还会是如今的下场吗？

我的回答是，大概率还是。

事实上，马云在外滩金融峰会上的演讲只是一个引爆点。当蚂蚁金服以百倍杠杆继续狂奔，当垄断的巨头开始侵蚀消费者的利益，当大佬们都开始向穷人放贷，当互联网开始失去边界……

一切，早已有了答案，无非是早晚的问题。

可以想象，在反垄断和去杠杆的大潮下，更多的盛宴正在散场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