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救失败

很多人开始关注到海航，是在2018年7月4日。

那天海航发布了一份讣告。海航的联合创始人、实际掌舵者王健跌落普罗旺斯奔牛城，享年57岁。

王健走得突然，在此之前的两年，海航已经深陷流动性危机，市场曝出的消息称，海航的有息负债高达6652亿元。流言可畏，在被银监会几次催促自查后，2017年底，海航颇为含蓄地承认：

有可能发生系统性风险，最高已负债到7000亿。

这时候人们才惊觉：万亿规模的海航，竟然连飞机的油料钱都紧张。

因此王健还在的时候，海航就开始“自救”了。

长达25年的扩张之路戛然而止，一直以来财大气粗的海航开始进入“卖卖卖”模式。到2018年初，连希尔顿酒店、香港启德地产以及德意志银行股权等让海航引以为豪的资产，全都被变卖了，卖了大概1000亿。

王健离去的3天后，已在幕后2年多的陈峰，重新出山掌管业务。

重回权力巅峰的陈峰，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调整，主题只有一个：

回归航空主业。

经过一年多的努力，海航甩卖了3000多亿的资产，卖掉了300家公司，陈峰甚至把私人飞机也给卖掉了。

但在海航集团2019年上半年的业绩报告中，资产负债率不降反升，仍有超过7000亿债务待偿。同时，集资购买的P2P产品无法兑付、员工工资被拖欠等泥潭还在拉扯着看似庞大的海航。

2020开年，陈峰的新年献词中悲壮夹杂着希望：

“2020年是海航化解流动性风险的决胜之年”。

遗憾的是，事实证明海航的“自救”失败了，疫情成了压垮海航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2020年2月的最后一天，海南省政府介入海航，出面接管。一年之后，海航等来的最终命运是：

破产重整。

如今海航唯一的希望，就是不知何处的“战略投资者”。

27年浮沉，海航终究回到了原点。

而网友们最关心的是：

海航破产了，那些空姐怎么办？

扩张的秘密

巅峰时期的海航，不止有高质量的空姐，还有高达1.23万亿的资产规模。

天眼查数据显示，仅以海航集团有限公司为例，将其对外投资向下穿透3层后，可得出海航集团旗下有37家上市公司，其中有12家A股上市公司、3家港股上市公司、22家新三板上市公司。

▲资料来源天眼查

而且，海航旗下行业分布非常广泛。涉及商业服务业、零售业、互联网、商品贸易、电器机械和器材制造业、航空运输业、计算机、货币金融服务业以及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为主的9大行业。

用海航董事长陈峰的话来说，除了避孕套的企业没有，其他都买了。

如此大的资产规模，也让海航冲到了中国民营企业的最前列。在2019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中，海航集团以6182亿的营收位列第二，仅次于华为。

开始关注海航的人们惊讶地发现，“中国第二大民营企业”的光环下，是一个“坐火箭”的海航。

Wind数据显示，2016年年中，海航集团的总资产是5428亿元，而到了2017年底，其总资产规模飙升至12059亿元。

人们开始对“海航模式”感到好奇。

1989年，时任海南省长刘剑锋找到了36岁的陈峰。那时候的陈峰刚从空管局跳到中国农业信托投资公司，是“既懂航空又懂金融”的稀有人才。

彼时，市场的春风拂过，主政海南的省领导决定办一家属于海南的航空公司，彻底让海南的经济腾飞起来。

但一个严峻的问题，当时的海南能给陈峰的资金只有：

1千万。

而那时候一架波音客机起码是三亿起。

里边的细节不得而知，但陈峰最终还是被海南省领导说服了，他拉来曾经民航局的同事王健，拿着海南省给的一千万起家创办了海航——一家没有飞机的航空公司。

很多迹象都显示，陈峰确实是“拉资金”的好手。凭借着1000万，他不仅为海航拉来了大飞机，还拿着飞机去银行做担保，用贷款买了更多的飞机。

从一开始，陈峰就给海航定下了发展的路径：用飞机维系现金收入，用现金偿还银行贷款，用银行贷款持续扩张。

到了2000年，海航的负债率超过90%，陈峰对外称：

“中国没有人能看懂海航。”

陈峰奠定了海航“高负债”的基调，他的“黄金搭档”王健更是把这个传统进一步发扬光大。

2016年，陈峰开始淡出海航的管理，专心研究佛学和老庄。一直在“幕后”王健开始成为这艘大船的主舵手。事实证明，这位“新舵手”比过去那位更加激进。仅2015年末至2017年末，海航的总资产就从4687亿暴增至1.5万亿。

王健壮大海航的秘诀只有一个字：买。

据侃见财经统计，2016年，是中国资本在国际并购最为活跃的一年，全年海外投资/并购交易达438笔，累计资金高达2158亿美元（约合1.47万亿人民币），较2015年大涨148%。

而海航集团，正是当年最大的"金主"。王健大手一挥，希尔顿、德意志银行、英迈等欧美知名企业统统纳入海航麾下。最巅峰的时候，海航在境外总资产超过3300亿元，旗下境外企业数量45家，境外员工多达29万人。

短短两年时间，海航就从中国走向了世界，并站到了舞台的中央，世界排名也从2015年的464位，“飞”到了2017年的170位。

连彭博社都说，海航是一家让世界担心的中国神秘公司。

1000万到1.5万亿——15万倍，海航只用了22年。

而从巅峰跌落谷底，海航只用了2年。

海航的跌落和它的崛起一样，充满了谜。

空手道

海航的经历不禁让我想到了一桩往事。

2017年11月9日，资本市场上出现了一个颇令人关注的消息：

龙薇传媒及赵薇、黄有龙等人被证监会处罚5年市场禁入。

嫁入豪门后的“小燕子”，以这样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。而她的操作，更是让人大呼冒险。

2016年底，赵薇的龙薇传媒拟以30.6亿元的价格收购万家文化29.135%股权，实现入主。但实际上，赵薇方自有资金只有：

6000万。

也就是说，他们用50倍的杠杆，撬动了一家市值约100亿元的上市公司。

而且，这个法定代表人为赵薇的龙薇传媒，成立于2016年11月2日，那时候尚未开展实际经营活动，总资产、净资产、营业收入、净利润都为零。

通过“空壳公司+超高杠杆”，进而控制一家百亿市值的公司，这种手法，一般被民间称作：

空手道。

海航在22年间从1000万猛增到1.5万亿，这其中，又有着怎样不为人道的秘辛呢？

纵观商海浮沉，类似的企业着实不少。什么方正系、明天系、安邦系……走的都是类似的路数。如果你观察得够仔细，你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大企业，利润的主要来源并不是产品和服务，而是资本运作。

依托杠杆和债务的循环扩张买入大量的资产，再等待资本升值，一买一卖之间，他们的财富就实现了十倍百倍的增长，这就是他们真正的财富密码。

怪不得有人说，他们才是“时间的朋友”。

当然，在这条路上，并不是每一个企业都能够成功。关于这一点，王健林就曾一语道破真相——

生意的最高境界就是空手道！但这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和品牌基础之上。

尾声

海航的浮沉，令人唏嘘。

但不得不承认，作为民航领域的探索者，海航的经营理念和战略规划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。在资源重组与价值再创造中，海航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

走向世界的勇气、享誉国际的服务，以及高水准的空姐……这些都是海航留下的宝贵财富。

海航成立26周年前夕，陈峰像26年前海航首航一样，率领管理团队在当日从海口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做了一次“空少”，亲自为乘客发餐倒水。

他也真诚地检讨了自己过去的问题：

“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干、什么都可以干时，祸就埋下了。”

这句话，值得每一个做企业的人读一百遍。